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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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風漸漸停了, 雪花在夜空中旋轉著飄落，緩緩落在明舒掌心。
“南珠，你看。”
“什麽？”徐南珠順著她目光, 看到她掌心的雪花，手掌溫熱, 不過少許, 便將雪花融為水珠。
“像是淚珠。天淚。”
話未落, 一支冷箭嗖的一聲從屋頂射來, 明舒不曾習武, 反應不及。徐南珠卻是一個閃身, 折扇一揮，將冷箭擋落在地。回眸看看明舒, “可有受傷？”
“沒。”
徐南珠將人擋在身後, 警戒十足, 往冷箭來處看去。
“怎麽回事？”明舒看向那片黑沈沈的屋頂。“這裏是皇庭, 怎麽會有冷箭？”
又是幾道冷箭，嗖嗖從耳旁劃過，直沖明舒身後百官射去。
徐南珠道, “有人下黑手。”
眾人還未反應得過來，已有幾人倒地, 因全是文官，不曾習武，又趁著夜色，根本不知暗箭從何處來。明舒聽耳旁有人慘叫, 借著文官們隨侍手中微弱的燭火看去, 溫行之胸部中箭，血流不止。
謝遲警覺, 已經墩身去攙扶溫行之起來，“溫大人？”
溫行之咳嗽數聲，又看謝遲背後有數道箭矢射來，連忙一把拉起謝遲，“小心！”卻是猛地翻身起來，將謝遲一把護在身下。背後又中數箭。
明舒驚叫一聲，忙過來扶人。“溫大人！”
謝遲看著眼前溫行之，嘴角滲出幾滴血漬，忙是一把翻身起來將人扶下。看溫行之胸前背後都是鮮血流淌而出，謝遲只覺周身冰冷：“溫大人，為何要用自己的性命救我？”
溫行之虛弱看著謝遲與明舒笑笑。“我與張隨，是太*祖皇帝十三年同屆的舉人。年少氣盛，彼此非要爭個輸贏。張隨他一生為國，如今就剩下你們兩個門生。我如今已是不中用了，唯獨看不得他的門生被欺負。我得守著、護著。看著他的門生在這朝堂詭譎之中立起腰桿子來，才不算白在這官場裏呆著。”
謝遲已是情義奔湧，欲說些什麽卻開不了口，只張口看著溫行之，眼角已滑落兩顆淚來。
溫行之繼續道，“謝遲。你要記得…”
“溫大人，你說。”
“你要記得，替張隨平反。他才是太*祖皇帝十三年的狀元郎，他的治國之才遠在我之上。只要他還在，我們就還有希望。”
“好。”謝遲重重一聲應下。
聽謝遲答應，溫行之滿眼安慰，這才緩緩轉眸看向明舒，“還請公主，能代我照顧溫家老小。你與溫晴自幼便相識，雖生些許隔閡，還望公主莫與她計較。”
明舒已是淚如雨下，“溫尚書安心，我定會照顧你家中妻兒老小。”
溫行之這才對明舒笑笑，“多謝公主。公主尊貴，是他們的福分了。”
謝遲手中一松，懷中溫行之雙目陡然沒了神采，燭火之中，安安靜靜，長眠於勤政殿前的這片雪地裏。
“溫尚書？”謝遲握著老者枯槁的右手，遲遲不肯松開。
明舒也哭著喊著人的名字，“溫尚書…”
徐南珠持折扇正替二人擋開冷箭。可其餘官員，血肉之軀，在勤政殿前的這片空地上，無所遮擋。沒有人知道，身為臣子，會被君王刀劍相向，本該同心扛敵，今日卻是廝殺無道。
徐南珠又擊下一枚冷箭，回眸與明舒與謝遲道。“快撤去石橋之後，快！”
謝遲抱著溫行之的屍體，雙眸淚光洶湧，眼尾已不滿鮮紅的血色。“不退！”
明舒也生生站立起來，“不退。”
“他越是想我們退，我們偏不退。既司禮監無能，那我們便入勤政殿，尋筆墨批紅改奏，上呈太*祖皇帝靈前，以太*祖皇帝之靈，號令三軍，援兵北疆。”
“好！”徐南珠一聲應下。
冷箭嗖的一聲從耳旁穿過，始料未及。箭向明舒胸膛穿去，徐南珠瞳孔驟縮，要出招接擋，已是太遲。“主上！”
話落之間，數道寒光從空中灑落，一柄長劍橫在明舒面前，將箭矢擋落。
屋檐上持弩箭的錦衣衛眼眸一縮，原本已經要得手，生生被人阻攔。卻看榮勳公主身前，被一襲黑衣攔住。
“魏鐸？！”徐南珠驚喜之餘，認出人來。
魏鐸話語冷冷：“屬下來遲。”
“正是時候！”徐南珠嘴角一咧，手中折扇一合，指向屋頂錦衣衛，“你護著主上入勤政殿，我去取幾個人頭來。”
這話一出，屋頂錦衣衛各個脊背寒涼。徐南珠早年在東西廠聲名不小，是當年錦衣衛中年歲最小的武狀元。聽他要來取人首級，眾人齊齊將要往後一步。
魏鐸回眸與明舒道聲，“公主，謝大人。隨我來。”
入勤政殿，魏鐸取火折子點燃燭光。屋頂刀劍聲響，不必多猜，知道是徐南珠與西廠的人針鋒相對。
明舒只快步走去上首案旁。她自幼伺候在養心殿，對筆墨再熟悉不過。持起墨塊，一手磨墨，一手潤筆。謝遲在桌上翻出一本空白奏疏，便看明舒已將潤好的筆遞了過來。
“公主想好了？”
“軍情緊急，唯有如此。”明舒眼也沒擡，知道謝遲接了筆過去，又尋披紅的朱砂，沾水潤在另一塊瓷白的墨盤之中。“你該是都記得？！”
“謝某自幼過目不忘。”話畢，持筆將方遞給薛珩的奏疏又寫了一遍，送去明舒面前審閱。明舒一目十行，閱完無異議，持紅筆批奏，二人持那封疏奏一並往門外去。
“榮勳公主，謝大人。擅闖勤政殿，擅仿司禮監批紅，是想做什麽去？”
明舒笑了笑，“掌印大人怎麽此刻才現身。我們等了許久都不見您來，也不得陛下的意思，唯有先請玉印，應對軍情。”
“哼。奏疏都寫好了？”薛珩瞥見明舒手中持著的東西。
“寫好了。”
“那可不定能拿得出這勤政殿。”薛珩話畢，身後錦衣衛黑壓壓壓入勤政殿。“公主，奏疏留下，你與謝大人可以先走。你們也是為勢所逼，雜家且不與你們計較，還會在陛下面前替您和謝大人說些好話。”
“薛珩。”明舒定定往前走去，“你是不是忘了？”
“什麽？”
“這江山，是大魏江山，姓高，不姓薛。母後叫你掌司禮監，是寵著你、驕縱你。你若是真要拿著雞毛當令箭，高家列祖列宗可會答應？”
“公主說笑了。我怎敢與高家列祖列宗作對，不過是看不得公主盜用玉璽，私令三軍，滿足一己私欲罷了。”
“我何來私欲。”
“公主才將將回朝，即便想要喧賓奪主，也不必如此心急。陛下還在呢，還能說話，可輪不到公主來掌印。”
“多說無益。”明舒只道，“掌印若不讓，我只好先闖了。”
“那便看看公主闖不闖得過錦衣衛。”
“魏鐸。”明舒喊一聲身旁人，便聽魏鐸一聲高鳴，如蒼野狼嚎。簌簌幾聲，似有人落在屋頂，正要潛入，卻聽門前傳來老婦人一聲嘆息。
“薛珩吶。”
薛珩只聽那把熟悉的聲音，忙是回頭拜會，“太後娘娘。”
秦太後從門外走來，望著薛珩搖搖道，“今個兒給哀家個面子，放過我女兒一回。”
薛珩楞在原地，“太後娘娘…”
“五年前你要將她逐出南魏，我許了。如今她立功歸來，你怎是還要與她過不去？她畢竟是我親生的女兒。你可是連我，都已經容不下了？”
薛珩連忙低頭，“薛珩不敢，娘娘。”
卻看秦太後跨入門檻裏來，手旁扶著人，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年溫順儒雅，粉面羞澀，那眉目之間竟然有幾分自己義父當年的影子。
“不敢？”秦太後笑了聲，“你做什麽，我都可以忍，可以原諒。可唯獨，我這些個兒女。還得請掌印大人，放他們一條生路。”
薛珩連連跪了下去。“太後娘娘，薛珩怎敢對皇子和公主們無禮。這都是謝遲與溫行之他們從中作梗，煽風點火，領百官謀逆皇命。公主只是牽連其中，薛珩決未有要傷害公主的意思吶，娘娘。”
“既然如此。”秦氏道，“今個兒的事情，既都是一場誤會，你便讓他們平息了吧。也放明舒與謝侍郎回去。”
“可他們擅闖勤政殿，私自動用玉印。”薛珩回眸冷冷瞥了一眼明舒與謝遲，“怎能叫那本奏疏被輕易帶走？”
“前朝之事，我早已不管。”秦太後話雖如此，語氣卻十分堅定，“今日，我只知道要保我女兒一條性命。薛珩，便算哀家求你了。”
“……”薛珩連連拜跪，五體投地，“娘娘此話言重了，薛珩能有今日，都是娘娘給的。怎敢叫娘娘求我？是奴才驕縱，奴才知錯了，不敢再難為公主與謝侍郎。”
“你也是受了委屈。”秦氏話說著，彎身下去，擡起薛珩的臉來。“瞧瞧，臉都瘦了。平素裏服侍我裕兒，叫你也吃了不少苦。快起來吧，讓東西廠的人將兵器都收了，莫再叫外頭那些臣子都怕你。”
薛珩連連從地上爬起來，溜出門外，與薛禮吩咐道，“叫裴震山收手。”
明舒這方與秦氏一福，“多謝母後。”
秦氏乜一眼女兒手中的奏疏，只是淡淡道，“走吧。去辦你想辦的事。”
“明舒知道了。”
魏鐸已先去門外開路，臨看薛珩立在側邊，用利劍擋在側旁，護送明舒出了勤政殿大門。謝遲緊隨其後。屋頂，東廠眾人退下，徐南珠得一口喘息，翻身下檐落在明舒身旁，與魏鐸一並，護送明舒往車馬行道上去。
大雪紛紛揚揚，將滿地官員熱血掩蓋，鮮血結了冰，又漸漸被皚皚白雪覆蓋。
明舒身後，秦太後方從勤政殿中緩緩走出。看看身旁小少年，“希兒啊，你去幫哀家。將受傷的官員們扶起來，讓他們回家。哀家年歲大了，走不動了。”
吳希垂眸應聲，羽睫呼閃，快步往那邊石橋下去。
--
大相國寺在皇城東邊不過數裏位置。本是皇家國寺，入夜早已宵禁，然看是榮勳公主帶著軍情奏疏來，主持度空親自來迎。
“聽聞殿下與百官在勤政殿外站了整日，貧僧本也想帶幾位長老去與殿下說句話。如今見殿下來了，可是有了軍情對策？”
“虎符尚在皇兄手中，他自幼性子怯懦，如今又被薛珩控制，便不求於他了。只求方丈許我請白羊戰神靈位出大相國寺，我自會讓人，帶著奏疏與白羊戰神之靈去趟淮南，頒十萬大軍北上，增援秦將軍。”
“殿下此行兇險，怕是會落人口實，計您私動兵權叛逆之罪。”度空只忙與明舒一拜，“唯有一線生機，法不責眾。既是前方緊急，貧僧自是站在太*祖皇帝，以及殿下身後。”說罷，與明舒讓了讓身位，“請殿下隨我來。”
“多謝主持。”
--
從大相國寺出來，明舒已有些體力不濟，腳下虛浮，直直往徐南珠身上倒了過去。徐南珠察覺不妙，忙接住人，方看她臉色已有些慘白，想起方才險情，徐南珠神經一擰，“可是哪裏受傷？”
“不是…”明舒咬咬牙，支撐在他手臂上，已有些說不出話來。
謝遲同是一陣心驚，“該是方在勤政殿外站了太久，又逢冷雨大雪，受了寒涼？”
明舒只緊緊扶著徐南珠右臂，勉強支撐起腰身，看看謝遲笑道，“是吧。”說著，喊來一旁魏鐸，“淮南我是去不了了，便由你帶五百玄冥衛，護送謝侍郎往淮南一趟，請淮南軍總帥曾覆年頒援兵北上。切記照顧好太*祖皇帝的靈位，不得有失，待事情告畢，將太*祖皇帝靈位護送回大相國寺供養。”
魏鐸應下，將身上玄冥衛兵符交出，“屬下不在主上身邊，主上要調用玄冥衛，這兵符可用。”
明舒接來，“好。”說罷看看謝遲，“謝先生騎馬怎樣？”
“通六禮騎射之道。談不上擅，但也不在話下。”謝遲說罷，與明舒拜別。“還請殿下保重，只怕薛珩難以罷休，還要為難於您。”
“我這邊還有母後與三皇兄。你們不必憂心。走吧。”
目送二人走開，徐南珠方又緊了緊扶著明舒的手，“主上可還能走？我們回去公主府，不過二裏路程。”
“南珠，我走不動…”明舒此下，只覺周身虛脫，背上早已濕透，是一身冷汗。許真是在勤政殿外站了太久，又許是大氅已雪水打濕，重重濕寒氣息從外壓來。小腹陣陣抽疼，方走來大相國寺，還只是少許不適，此下已是難以停歇。
徐南珠將人打橫抱起，“那便，只好這樣了。”邊說，邊快步往公主府去。
明舒一手緊緊拉去他的衣襟，往他胸前靠去。她與南珠雖為主仆，卻未曾如此貼近過。徐南珠待她素來讓著三分，守著禮數。可此刻她著實發寒，只好往他懷中貼著，才好讓自己暖和一點。
徐南珠擰擰眉，看看懷裏的人，“到底是哪裏不舒服？一會兒到府上，我便讓陳靈去請太醫，也好事先有個說法兒？”
“是…”明舒擡頭望了望人，她此刻腰腹拉扯，忽想起十月月事未來，已是遲了快二十日了。念及金山城中最後那場歡好，忽猜到幾分自己身上這番冷痛是從何而來。於是笑得幾分無奈，“南珠，我恐怕不再是一個人了…”
徐南珠一掃她緊捂著自己小腹的模樣，忽的明白過來她話裏的意思，腳下一頓，那雙星眸幾分顫動，“你…”重重嘆氣一聲，咬牙道，“真是，惹得一身債，累死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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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漸漸停了, 雪花在夜空中旋轉著飄落，緩緩落在明舒掌心。
“南珠，你看。”
“什麽？”徐南珠順著她目光, 看到她掌心的雪花，手掌溫熱, 不過少許, 便將雪花融為水珠。
“像是淚珠。天淚。”
話未落, 一支冷箭嗖的一聲從屋頂射來, 明舒不曾習武, 反應不及。徐南珠卻是一個閃身, 折扇一揮，將冷箭擋落在地。回眸看看明舒, “可有受傷？”
“沒。”
徐南珠將人擋在身後, 警戒十足, 往冷箭來處看去。
“怎麽回事？”明舒看向那片黑沈沈的屋頂。“這裏是皇庭, 怎麽會有冷箭？”
又是幾道冷箭，嗖嗖從耳旁劃過，直沖明舒身後百官射去。
徐南珠道, “有人下黑手。”
眾人還未反應得過來，已有幾人倒地, 因全是文官，不曾習武，又趁著夜色，根本不知暗箭從何處來。明舒聽耳旁有人慘叫, 借著文官們隨侍手中微弱的燭火看去, 溫行之胸部中箭，血流不止。
謝遲警覺, 已經墩身去攙扶溫行之起來，“溫大人？”
溫行之咳嗽數聲，又看謝遲背後有數道箭矢射來，連忙一把拉起謝遲，“小心！”卻是猛地翻身起來，將謝遲一把護在身下。背後又中數箭。
明舒驚叫一聲，忙過來扶人。“溫大人！”
謝遲看著眼前溫行之，嘴角滲出幾滴血漬，忙是一把翻身起來將人扶下。看溫行之胸前背後都是鮮血流淌而出，謝遲只覺周身冰冷：“溫大人，為何要用自己的性命救我？”
溫行之虛弱看著謝遲與明舒笑笑。“我與張隨，是太*祖皇帝十三年同屆的舉人。年少氣盛，彼此非要爭個輸贏。張隨他一生為國，如今就剩下你們兩個門生。我如今已是不中用了，唯獨看不得他的門生被欺負。我得守著、護著。看著他的門生在這朝堂詭譎之中立起腰桿子來，才不算白在這官場裏呆著。”
謝遲已是情義奔湧，欲說些什麽卻開不了口，只張口看著溫行之，眼角已滑落兩顆淚來。
溫行之繼續道，“謝遲。你要記得…”
“溫大人，你說。”
“你要記得，替張隨平反。他才是太*祖皇帝十三年的狀元郎，他的治國之才遠在我之上。只要他還在，我們就還有希望。”
“好。”謝遲重重一聲應下。
聽謝遲答應，溫行之滿眼安慰，這才緩緩轉眸看向明舒，“還請公主，能代我照顧溫家老小。你與溫晴自幼便相識，雖生些許隔閡，還望公主莫與她計較。”
明舒已是淚如雨下，“溫尚書安心，我定會照顧你家中妻兒老小。”
溫行之這才對明舒笑笑，“多謝公主。公主尊貴，是他們的福分了。”
謝遲手中一松，懷中溫行之雙目陡然沒了神采，燭火之中，安安靜靜，長眠於勤政殿前的這片雪地裏。
“溫尚書？”謝遲握著老者枯槁的右手，遲遲不肯松開。
明舒也哭著喊著人的名字，“溫尚書…”
徐南珠持折扇正替二人擋開冷箭。可其餘官員，血肉之軀，在勤政殿前的這片空地上，無所遮擋。沒有人知道，身為臣子，會被君王刀劍相向，本該同心扛敵，今日卻是廝殺無道。
徐南珠又擊下一枚冷箭，回眸與明舒與謝遲道。“快撤去石橋之後，快！”
謝遲抱著溫行之的屍體，雙眸淚光洶湧，眼尾已不滿鮮紅的血色。“不退！”
明舒也生生站立起來，“不退。”
“他越是想我們退，我們偏不退。既司禮監無能，那我們便入勤政殿，尋筆墨批紅改奏，上呈太*祖皇帝靈前，以太*祖皇帝之靈，號令三軍，援兵北疆。”
“好！”徐南珠一聲應下。
冷箭嗖的一聲從耳旁穿過，始料未及。箭向明舒胸膛穿去，徐南珠瞳孔驟縮，要出招接擋，已是太遲。“主上！”
話落之間，數道寒光從空中灑落，一柄長劍橫在明舒面前，將箭矢擋落。
屋檐上持弩箭的錦衣衛眼眸一縮，原本已經要得手，生生被人阻攔。卻看榮勳公主身前，被一襲黑衣攔住。
“魏鐸？！”徐南珠驚喜之餘，認出人來。
魏鐸話語冷冷：“屬下來遲。”
“正是時候！”徐南珠嘴角一咧，手中折扇一合，指向屋頂錦衣衛，“你護著主上入勤政殿，我去取幾個人頭來。”
這話一出，屋頂錦衣衛各個脊背寒涼。徐南珠早年在東西廠聲名不小，是當年錦衣衛中年歲最小的武狀元。聽他要來取人首級，眾人齊齊將要往後一步。
魏鐸回眸與明舒道聲，“公主，謝大人。隨我來。”
入勤政殿，魏鐸取火折子點燃燭光。屋頂刀劍聲響，不必多猜，知道是徐南珠與西廠的人針鋒相對。
明舒只快步走去上首案旁。她自幼伺候在養心殿，對筆墨再熟悉不過。持起墨塊，一手磨墨，一手潤筆。謝遲在桌上翻出一本空白奏疏，便看明舒已將潤好的筆遞了過來。
“公主想好了？”
“軍情緊急，唯有如此。”明舒眼也沒擡，知道謝遲接了筆過去，又尋披紅的朱砂，沾水潤在另一塊瓷白的墨盤之中。“你該是都記得？！”
“謝某自幼過目不忘。”話畢，持筆將方遞給薛珩的奏疏又寫了一遍，送去明舒面前審閱。明舒一目十行，閱完無異議，持紅筆批奏，二人持那封疏奏一並往門外去。
“榮勳公主，謝大人。擅闖勤政殿，擅仿司禮監批紅，是想做什麽去？”
明舒笑了笑，“掌印大人怎麽此刻才現身。我們等了許久都不見您來，也不得陛下的意思，唯有先請玉印，應對軍情。”
“哼。奏疏都寫好了？”薛珩瞥見明舒手中持著的東西。
“寫好了。”
“那可不定能拿得出這勤政殿。”薛珩話畢，身後錦衣衛黑壓壓壓入勤政殿。“公主，奏疏留下，你與謝大人可以先走。你們也是為勢所逼，雜家且不與你們計較，還會在陛下面前替您和謝大人說些好話。”
“薛珩。”明舒定定往前走去，“你是不是忘了？”
“什麽？”
“這江山，是大魏江山，姓高，不姓薛。母後叫你掌司禮監，是寵著你、驕縱你。你若是真要拿著雞毛當令箭，高家列祖列宗可會答應？”
“公主說笑了。我怎敢與高家列祖列宗作對，不過是看不得公主盜用玉璽，私令三軍，滿足一己私欲罷了。”
“我何來私欲。”
“公主才將將回朝，即便想要喧賓奪主，也不必如此心急。陛下還在呢，還能說話，可輪不到公主來掌印。”
“多說無益。”明舒只道，“掌印若不讓，我只好先闖了。”
“那便看看公主闖不闖得過錦衣衛。”
“魏鐸。”明舒喊一聲身旁人，便聽魏鐸一聲高鳴，如蒼野狼嚎。簌簌幾聲，似有人落在屋頂，正要潛入，卻聽門前傳來老婦人一聲嘆息。
“薛珩吶。”
薛珩只聽那把熟悉的聲音，忙是回頭拜會，“太後娘娘。”
秦太後從門外走來，望著薛珩搖搖道，“今個兒給哀家個面子，放過我女兒一回。”
薛珩楞在原地，“太後娘娘…”
“五年前你要將她逐出南魏，我許了。如今她立功歸來，你怎是還要與她過不去？她畢竟是我親生的女兒。你可是連我，都已經容不下了？”
薛珩連忙低頭，“薛珩不敢，娘娘。”
卻看秦太後跨入門檻裏來，手旁扶著人，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年溫順儒雅，粉面羞澀，那眉目之間竟然有幾分自己義父當年的影子。
“不敢？”秦太後笑了聲，“你做什麽，我都可以忍，可以原諒。可唯獨，我這些個兒女。還得請掌印大人，放他們一條生路。”
薛珩連連跪了下去。“太後娘娘，薛珩怎敢對皇子和公主們無禮。這都是謝遲與溫行之他們從中作梗，煽風點火，領百官謀逆皇命。公主只是牽連其中，薛珩決未有要傷害公主的意思吶，娘娘。”
“既然如此。”秦氏道，“今個兒的事情，既都是一場誤會，你便讓他們平息了吧。也放明舒與謝侍郎回去。”
“可他們擅闖勤政殿，私自動用玉印。”薛珩回眸冷冷瞥了一眼明舒與謝遲，“怎能叫那本奏疏被輕易帶走？”
“前朝之事，我早已不管。”秦太後話雖如此，語氣卻十分堅定，“今日，我只知道要保我女兒一條性命。薛珩，便算哀家求你了。”
“……”薛珩連連拜跪，五體投地，“娘娘此話言重了，薛珩能有今日，都是娘娘給的。怎敢叫娘娘求我？是奴才驕縱，奴才知錯了，不敢再難為公主與謝侍郎。”
“你也是受了委屈。”秦氏話說著，彎身下去，擡起薛珩的臉來。“瞧瞧，臉都瘦了。平素裏服侍我裕兒，叫你也吃了不少苦。快起來吧，讓東西廠的人將兵器都收了，莫再叫外頭那些臣子都怕你。”
薛珩連連從地上爬起來，溜出門外，與薛禮吩咐道，“叫裴震山收手。”
明舒這方與秦氏一福，“多謝母後。”
秦氏乜一眼女兒手中的奏疏，只是淡淡道，“走吧。去辦你想辦的事。”
“明舒知道了。”
魏鐸已先去門外開路，臨看薛珩立在側邊，用利劍擋在側旁，護送明舒出了勤政殿大門。謝遲緊隨其後。屋頂，東廠眾人退下，徐南珠得一口喘息，翻身下檐落在明舒身旁，與魏鐸一並，護送明舒往車馬行道上去。
大雪紛紛揚揚，將滿地官員熱血掩蓋，鮮血結了冰，又漸漸被皚皚白雪覆蓋。
明舒身後，秦太後方從勤政殿中緩緩走出。看看身旁小少年，“希兒啊，你去幫哀家。將受傷的官員們扶起來，讓他們回家。哀家年歲大了，走不動了。”
吳希垂眸應聲，羽睫呼閃，快步往那邊石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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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國寺在皇城東邊不過數裏位置。本是皇家國寺，入夜早已宵禁，然看是榮勳公主帶著軍情奏疏來，主持度空親自來迎。
“聽聞殿下與百官在勤政殿外站了整日，貧僧本也想帶幾位長老去與殿下說句話。如今見殿下來了，可是有了軍情對策？”
“虎符尚在皇兄手中，他自幼性子怯懦，如今又被薛珩控制，便不求於他了。只求方丈許我請白羊戰神靈位出大相國寺，我自會讓人，帶著奏疏與白羊戰神之靈去趟淮南，頒十萬大軍北上，增援秦將軍。”
“殿下此行兇險，怕是會落人口實，計您私動兵權叛逆之罪。”度空只忙與明舒一拜，“唯有一線生機，法不責眾。既是前方緊急，貧僧自是站在太*祖皇帝，以及殿下身後。”說罷，與明舒讓了讓身位，“請殿下隨我來。”
“多謝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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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相國寺出來，明舒已有些體力不濟，腳下虛浮，直直往徐南珠身上倒了過去。徐南珠察覺不妙，忙接住人，方看她臉色已有些慘白，想起方才險情，徐南珠神經一擰，“可是哪裏受傷？”
“不是…”明舒咬咬牙，支撐在他手臂上，已有些說不出話來。
謝遲同是一陣心驚，“該是方在勤政殿外站了太久，又逢冷雨大雪，受了寒涼？”
明舒只緊緊扶著徐南珠右臂，勉強支撐起腰身，看看謝遲笑道，“是吧。”說著，喊來一旁魏鐸，“淮南我是去不了了，便由你帶五百玄冥衛，護送謝侍郎往淮南一趟，請淮南軍總帥曾覆年頒援兵北上。切記照顧好太*祖皇帝的靈位，不得有失，待事情告畢，將太*祖皇帝靈位護送回大相國寺供養。”
魏鐸應下，將身上玄冥衛兵符交出，“屬下不在主上身邊，主上要調用玄冥衛，這兵符可用。”
明舒接來，“好。”說罷看看謝遲，“謝先生騎馬怎樣？”
“通六禮騎射之道。談不上擅，但也不在話下。”謝遲說罷，與明舒拜別。“還請殿下保重，只怕薛珩難以罷休，還要為難於您。”
“我這邊還有母後與三皇兄。你們不必憂心。走吧。”
目送二人走開，徐南珠方又緊了緊扶著明舒的手，“主上可還能走？我們回去公主府，不過二裏路程。”
“南珠，我走不動…”明舒此下，只覺周身虛脫，背上早已濕透，是一身冷汗。許真是在勤政殿外站了太久，又許是大氅已雪水打濕，重重濕寒氣息從外壓來。小腹陣陣抽疼，方走來大相國寺，還只是少許不適，此下已是難以停歇。
徐南珠將人打橫抱起，“那便，只好這樣了。”邊說，邊快步往公主府去。
明舒一手緊緊拉去他的衣襟，往他胸前靠去。她與南珠雖為主仆，卻未曾如此貼近過。徐南珠待她素來讓著三分，守著禮數。可此刻她著實發寒，只好往他懷中貼著，才好讓自己暖和一點。
徐南珠擰擰眉，看看懷裏的人，“到底是哪裏不舒服？一會兒到府上，我便讓陳靈去請太醫，也好事先有個說法兒？”
“是…”明舒擡頭望了望人，她此刻腰腹拉扯，忽想起十月月事未來，已是遲了快二十日了。念及金山城中最後那場歡好，忽猜到幾分自己身上這番冷痛是從何而來。於是笑得幾分無奈，“南珠，我恐怕不再是一個人了…”
徐南珠一掃她緊捂著自己小腹的模樣，忽的明白過來她話裏的意思，腳下一頓，那雙星眸幾分顫動，“你…”重重嘆氣一聲，咬牙道，“真是，惹得一身債，累死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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